案例分享丨基于遗产价值阐释与传播的展览策划分析——以“文谟武烈——永乐的世界遗产”展览为例

“与一般的博物馆策展不同，世界遗产展览不仅面临如何表达叙事的问题，更需要考虑如何体现其‘神圣性’。通过博物馆讲述世界遗产的故事，必然要表达出其所具有的崇高的、超越历史、傲然于人类进程的伟大故事。”区别于普通阐述性展览，遗产主题展览不仅需要对展览内容进行全面叙述，还需要通过主题提炼，对遗产内容进行深层次的价值阐释。但如何处理好展览叙事与遗产价值阐释之间的关系，是遗产主题展览面临的巨大挑战。文章尝试以南京城墙博物馆“文谟武烈——永乐的世界遗产”（以下简称“永乐的世界遗产”）特展实践为例，分析其展览策划中关于文化遗产价值阐释和展示传播的新思路，探讨文化遗产语境下博物馆的展览策划方法。

图1 “永乐的世界遗产”展览现场实景

展览策划之初，策展人员对永乐时代的遗产项目进行了汇总，包括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世界遗产和已列入《中国世界遗产预备名单》的遗产两类。展览集中展示了以上遗产项目，并通过与46件（套）精品文物的结合，希望能够串联出明代永乐时期的重要历史事件、重大成就和工程。明永乐时代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重要的开放时代，留下了众多举世闻名的“超级工程”，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包括明清故宫（北京故宫）、长城、武当山古建筑群、明清皇家陵寝（明孝陵、明十三陵）、大运河等；此外，与永乐时代相关的景德镇御窑遗址、海上丝绸之路、中国明清城墙（南京城墙）等遗产已列入《中国世界遗产预备名单》。这些永乐时代的遗产项目是明代世界遗产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明代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的全面体现，构成了中华文明历史的延续性。

图2 “永乐的世界遗产”展厅俯瞰图

图3 明代永乐年间制造的三件三足炉组合展示

基于以上认知，“永乐的世界遗产”展览分为五个部分，突出展现永乐时代各遗产项目的突出普遍价值，全面展现明代永乐时期开放、包容的时代风貌，展示了永乐时期的遗产特色（图2、图3）。第一部分“成功骏烈 旷世巨制”从一部百科全书《永乐大典》和一件“永乐大钟”展开，以展现明成祖朱棣的文治成就，通过《永乐大典》复刻书籍翻阅与“永乐大钟”敲钟的互动，推动展览“再情境化”，带领观众走进六百多年前的永乐时代，突出展示永乐时代的精神文明；第二部分“南北辉映 国脉畅流”以贯穿永乐时代“从南京到北京”的迁都历史为叙事脉络串联起明清皇家陵寝（明孝陵）、明清故宫（北京故宫）、大运河三项“世界遗产”，着力展示大运河作为线性遗产所沟通的南北经济与文化融合；第三部分“真武显应 大岳独尊”以永乐时期大建武当宫观为基本脉络，从武当建筑与艺术两个方面，突出武当山古建筑群在建筑与艺术上的独特之处；第四部分“多元一统 金瓯崇固”选取长城、五台山两项“世界遗产”和中国明清城墙、景德镇御窑遗址两项正在积极推进的预备项目，展示明代“关河渐宁、国力日隆”的时代面貌；第五部分“沧溟未远 万里云帆”以明代郑和下西洋的远航活动为叙事脉络勾勒起繁盛的海上丝绸之路，穿插“香料墙”和郑和下西洋路线数字互动，带给观众丰富的感官体验，再现明代初年壮阔的航海景象，以展示海上丝绸之路所带动的物质文化交流与融合。展览中，五个部分均围绕永乐时代的文化遗产展开叙事，将不同遗产点放置于一个统一的叙述背景之下，形成了各独立遗产内容的整体叙事，有利于文化遗产“突出普遍价值”的阐释。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人们文化需求的不断提高，博物馆的功能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保护、收藏、展示，而是逐渐倾向于教育与传播功能，更加注重文化主题的揭示及文化遗产价值的阐释，重视以高质量的文化产品给予观众深层次的文化启迪与思考。“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中国大陆博物馆中博物馆性的变化和博物馆化的拓展，通过传播说教信息以识别或欣赏物件的非阐释性展览不再是主流。一批博物馆开始按主题组织物件和策划展览，物件选择更多虑及是否揭示主题、能否重建信史、可否透物见人，而非是否价值连城，阐释性展览因此悄然问世并获得发展。”在各大类型的博物馆中，阐释性展览已经成为主流文化产品，遗产主题展览的策划则更加注重于文化内涵的阐释。

秦红岭认为：“通过叙事策略，把文化遗产负载的精神观念、集体记忆和价值信息生动呈现出来，使文化遗产成为表达某种主题、意义或价值的叙事系统，这是文化遗产精神和教育功能得以发挥的基本途径。”遗产主题展览是文化遗产丰富内涵阐释与教育传播的重要路径之一，遗产主题展览的重点是对展览对象及内容进行阐释，将其内在所蕴含的价值进行提炼，进而综合全面地呈现给观众，为观众提供一个整体的展览叙事。南京城墙博物馆“永乐的世界遗产”展览结合文化遗产突出的普遍价值，以永乐时期的遗产为核心，实现了展览主题的创新。同时，选用突出遗产价值的叙事逻辑，将各遗产点的遗产要素进行归纳，提炼了永乐时期世界遗产的综合价值，形成了各遗产内容的整体叙事，有利于遗产“突出普遍价值”的阐释。

（一）展览脉络的构建：以遗产为核心

展览脉络好比展览的“生命线”，一个好的展览脉络构建是展览成功的关键。周婧景提出“阐释性展览致力于观众对展览内容的理解，需将物证组合在某一主题下，脉络清晰且层次鲜明地呈现给观众。”遗产主题展览策划重点在于如何处理好展览叙事与遗产价值阐释之间的关系，但是在处理此问题之前，展览需要提炼出一个大致的叙事脉络。遗产主题展览通常以某一遗产或多个遗产点作为展览内容，围绕其单个或多个遗产进行文化遗产价值阐释。展示单个遗产的展览可以横向通过遗产的发展与演变历史、特征与形态的演变、所反映出的技术与文化等逐层进行价值剖析。展示多个遗产的展览则可以将不同遗产点进行组合，在横向分析展示各遗产的同时，总结串联起不同的遗产进行宏观层面的综合阐释。总而言之，遗产类主题展览脉络需以遗产为核心，综合遗产属性全面展开叙事。

图4 “永乐的世界遗产”展览现场实景

图5 “永乐的世界遗产”展览现场实景

不同于以时间或历史事件为脉络的主题展览，“永乐的世界遗产”展览是以“永乐时期的世界遗产”组合为展览叙事脉络，聚焦于明永乐时期的多个文化遗产点，尤其是其中已成为或正在申报“世界遗产”的项目，试图探索各遗产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及时代共性，梳理永乐时期发展进程，串联起永乐时期的历史事件、重大成就和工程，全面展示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众多遗产的“点”，绘出重大成就、历史事件片段的“线”，共同编织起一幅永乐时代开放、统一、繁荣的“面”。“永乐的世界遗产”展览在永乐的时代主题之下，以多个遗产点组合为核心，依据各遗产的属性，汇总与串联起与各遗产相关的历史事件、重大成就等，脉络清晰且层次鲜明（图4、图5）。

（二）叙事逻辑的组织：突出遗产价值

单一类遗产展览通常是围绕某一遗产“突出普遍价值”或其历史、艺术、科学等价值进行叙述与阐释。多个遗产组合式展览往往是各遗产点或遗产要素之间的并置叙述，通过遗产之间的相互对比，展示多元的文化遗产价值。对于策展人和观众两个主体而言，展示和认识单一类遗产展览所突出表现的遗产价值并不困难，但是如何在有限空间内展示和认识多个遗产价值及遗产之间的内在逻辑和时代共性，则存在一定困难。这就对遗产主题展览中的叙事逻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何构建起不同遗产背后历史片段的关联性和时代共同性，提取并构建起一个整体叙事是本次特展策划的难点。

关于展览的叙事逻辑，任琳曾做过相关研究提出：“语境阐释逻辑，即策展人基于展示内容的科学性，从文物实用符号意义出发，在主题语境下开展主观思维活动，通过演绎、归纳、类比等逻辑推理实现对叙事理念、故事主旨和文物内涵的解读，简称‘情节线’。”参照相关研究，本次展览选择以创新的叙述逻辑将多个遗产点的遗产价值及遗产要素进行归纳、组合，构建起展示永乐时期时代面貌的“情节线”。将各遗产点的遗产价值、要素进行归纳汇总，利用合并同类项的形式划分展览章节。最后，通过提炼永乐时期世界遗产的综合价值，形成历史片段的整体叙事。展览从明代文化遗产的核心价值出发，综合了遗址的历史变迁，遗址所反映的经济、宗教文化、对外交流，遗址所体现出的建造技术等要素展开深层次叙事。

“永乐的世界遗产”展览选取传承至今的文化遗产和代表文明传承的文物，彰显了中华文明的连续性；结合历史史实，解读展品制作与完善过程中的新工艺，彰显了中华文明的创新性；选取见证中华民族统一发展历史的文化遗产，彰显了中华文明的统一性；此外，本次展览中，来自西藏博物馆等的一系列御赐佛造像与贡器，是中原与藏区文化交流往来的实物见证，彰显了中华文明的包容性；展览以正在申遗的海上丝绸之路作为结尾，既是将视野拓展到全球，也是对未来的展望和对当下遗产保护工作的关怀，充分彰显了中华文明的和平性。展览通过对各遗产价值的共性分析，形成了各遗产内容的整体叙事，有利于遗产“突出普遍价值”的阐释。

（一）深化遗产价值：结合重大节日与遗产项目

目前，各地博物馆都在积极结合“文化和自然遗产日”主题开展宣传与展示活动。紧密围绕当年“文化和自然遗产日”主题，策划开展遗产主题展览有助于展览主题的展示，有利于文化遗产价值的传播。南京城墙博物馆“永乐的世界遗产”展览在策划之初就考虑到将文化遗产内容与重大节日相结合，在2023年明孝陵申遗成功二十周年之际的“文化和自然遗产日”举办该展览，深化了遗产价值，增强了展览的宣传与展示效果，更有助于促进遗产保护与申遗工作推进。此外，“永乐的世界遗产”展览紧扣遗产主题，结合世界遗产项目，全面展示各地优秀世界文化遗产。同时，展览也展示了南京正在推动的申遗项目，包括以南京为牵头城市的“中国明清城墙”联合申遗项目和南京作为重要节点的“海上丝绸之路”联合申遗项目，既丰富了遗产主题展览的内容，也进一步深化了遗产价值，扩大了展览的知名度与影响力。

（二）突出遗产特色：充分利用展览配套展示空间

遗产主题展览在策划的时候不仅需要关注到遗产价值的阐释，同时也需要在展览的空间形式和配套阐释等方面进行精心设计。巧妙运用展览的各处空间，设置展览配套的互动设施，形成展览形式与内容阐释上的一致性，能够让观众在参展之余充分感受到遗产的魅力，进而能够更深层次的认识文化遗产。为了更深入、全面地展示文化遗产价值，讲好遗产故事，“永乐的世界遗产”展览创新结合本馆多个展览空间，形成了“多空间”联动展示模式，展览共分为负一层和一层两部分展示空间，这种方法既解决了展览策划之初所面临的空间局限问题，也无限延长了展览流线，增加了展览的动态可读性。同时，“多空间”展览模式在功能上可满足轻重缓急不同层次的需要，参观者也有聚有散，便于馆方控制人流量。

图6 “永乐的世界遗产”负一层展览“沉浸式体验空间”实景

图7 “永乐的世界遗产”负一层展览“沉浸式体验空间”设计图

“永乐的世界遗产”负一层展览空间定位为“沉浸式体验空间”，是整个展览的“引子”，能够让观众提前了解主展览内容背景，激发起观众对主展览的探索欲望，让观众在正式观展之前充分体验与感受永乐时期的遗产特色与文化氛围（图6）。“永乐的世界遗产”负一层展览空间选用永乐时期的遗产之一“大报恩寺”进行主题展示（图7），策展团队选取大报恩寺塔上的琉璃色彩及大报恩寺有关内容图像作为艺术元素，利用炫彩亚克力隔断打造出“琉璃幻影沉浸式空间”，还原了展览内容所关联的历史语境，给予观众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及感官上的深度享受。让观众穿行其中，仿佛时空穿梭，引领观众开启一楼展厅“永乐的世界遗产”的探索之旅。

（三）传播遗产魅力：配套举办遗产主题系列活动

图8 “永乐的世界遗产”展览“永乐大典”文创设计图

博物馆是历史文化的传播者，更是文化遗产价值的传播者。遗产主题展览的价值传播不仅仅局限于展览本身，更需要形式多样的展览配套活动，利用网络媒介等形式，让观众深入感受遗产的魅力。遗产类展览需要深入整合展览资源，通过活化利用实施展览遗产价值传播，多元化、立体化地展示文化遗产价值，真正做到让文化遗产“活起来”。“永乐的世界遗产”展览在为市民游客提供兼具欣赏性和教育性的展览同时，配合举办了丰富的社教活动、配套主题讲座，创作了一系列独具展览特色的文化创意产品。展览期间，联动官方平台、本地主流媒体等共同参与宣传报道，打造一镜到底视频1条，官宣创意视频1条，汉服古今穿越视频1条。配套举办了“淘”宝之旅、寻找“锦鲤”、盖章打卡等趣味活动，极大丰富了观众们的观展体验。展览期间，邀请了国内外著名专家举办了3场明代遗产主题的专题讲座，为观众提供了对展览更深层次的思考与探索。此外，南京城墙博物馆结合展览的遗产主题和遗产特色，深入挖掘展览的文化遗产价值，提取特展展品的文化内涵及特色元素，设计研发了15种35款“永乐大典”“永乐文物”系列文创产品，让更多观众把“永乐文化”带回家（图8）。以上展览配套活动将文化遗产活化利用与观众参展需求紧密结合，进一步展示了展览的内容，传播了文化遗产的魅力，也促进了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