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东 | 越国贵族葬制探源 杭州柴岭山“人”字形木室墓的意义
“人”字形木室墓——30号墩 1号墓（D30M1）在杭州柴岭山土墩墓群发掘过程中迎来了重见天日的这一天。它由墓基、石床、白膏泥墓底、枕木、“人”字形木室、木棺、高大封土、树皮等部分组成，时代为西周晚期，是目前考古发现的保存较完整、年代最早的“人”字形木室墓。D30M1 的墓主人是谁 ?生前有怎样的故事？谁将其埋葬在此？木室墓背后又有哪些鲜为人知的秘密呢？
所谓坟墓，又称为“阴宅”。古人认为人死之后，其精气仍在尸骨之内，即使火化成灰亦不能灭。若将其葬在山川自然之“生地”，其精气可以化生为祥和之气，从而影响子孙；若将其葬于“死绝”之地，其精气可以化生为“邪气”，从而对其子孙不利。因此，对于古人来说，墓地的选择不止关乎到人死后的安宁，更是关系到子孙后代气运的大事。越是身份地位高贵的人，对墓穴位置的选择越是看重，换句话说，墓穴位置的好坏直接揭示了墓主的生前地位。一般大型墓葬多选择在背山面水或视野开阔的地方，有的墓葬则直接建在高山之巅，以显示墓主生前的崇高地位。
D30M1位于杭州萧山区柴岭山至蜈蚣山之间的无名山体北坡下部山岗处，墓葬所在山坡明显向北突出，东西两侧均为山岙，墓葬南靠大山，北临湘湖，地势高畅，视野开阔，湘湖尽收眼底。从“堪舆”的角度上讲，此处可谓风水宝地。从交通方面分析，D30M1西北距钱塘江约8公里，西南距钱塘江约6公里。与墓地隔湖相望的城山分布着越国固陵城遗址，《越绝书》卷八记载：“浙江南路西城者，范蠡敦兵城也。其陵固可守，故谓之固陵。所以然者，以其大船军所置也。”固陵城是越国屯兵抗吴的军事城堡，可见，自古以来湘湖周边就是交通便利的兵家必争之地。
D30M1是一座大型石床“人”字形木室土墩墓，在墓地选择、封土使用、木室特征、墓底铺垫和墓葬营建方式等方面，均具有中国南方地区土墩墓的典型特征。它的发现为研究越地贵族墓葬的丧葬习俗提供了新资料，为研究同类墓葬的起源与分布情况提供了重要线索。
D30M1所在山岗海拔高度为71米，所在封土整体呈南北走向，平面形状略呈长圆形，长径约38、短径16.2米，现存土墩高度约2.8米。封土厚约2.15米，可分为五层。
形制独特的“人”字形木室
人字形木室分布于白膏泥之上，总长20.69米，东西两壁使用枋木斜向相互支撑而成，构成横截面呈三角形的墓室，木材全部炭化，检测后知道，这些木材全部为柏木。木室南部保存较好，长10.16、宽1.78~3.62、残高1.23米，基本保存着墓葬埋葬时的原有形态。枋木顶端平直，部分枋木截面形态尚十分明显，相互支撑构成墓室顶部，底端经过斜削，以便扩大与墓底的接触面，直接与墓底紧密相贴。枋木之间连接紧密，构建之时枋木应排列十分整齐，相邻枋木紧密相贴，严密合缝。墓底南部发现枕木，用修整好的枋木东西向平行横铺于墓底白膏泥之上，所用木材均加工成扁平状。木室南部的椁室枋木之下发现棺木痕迹，残长约2.1、残宽约1.7米。
D30M1 墓室南部西侧横置木
两面坡“人”字形结构的墓葬曾见于浙江绍兴的印山越王陵。之后，考古工作者先后又发现不少可能属于两面坡式结构的墓葬，如浙江境内的东阳前山越国贵族墓、安吉龙山越国贵族墓，江苏境内的句容及金坛周代土墩墓、句容东边山D2M1、寨花头D2等。而福建武夷山牛山1号贵族墓和广州猫儿岗“人”字顶木室墓的发现说明，到了西汉早期，这种“人”字形木室墓仍然是闽越国和南越国贵族墓的葬制之一。
印山越王陵是越王允常的“木客大冢”，时代为春秋末期，东阳前山墓的时代为春秋末期，安吉龙山墓的年代为战国初期，而D30M1的年代为西周晚期。因此，D30M1是此类型墓葬中已知年代最早的典型墓例。
典型的石床
墓底石床平铺于墓基之上，长约20.5、宽2.9~4、厚0.05~0.18米，表面较平整，整体南高北低，中部略微下陷。多使用小石块铺砌而成，除南北两端靠近基岩处铺砌较为零乱外，其余部分铺砌均较为紧密，仅铺一层。
石床型墓是土墩墓中的一个类型，墓底石床的铺设明确了墓葬的平面分布范围。此类型墓葬最早出现于西周早期，整个西周时期都比较流行，进入春秋时期后逐步消失。显然，在墓葬营建方面，D30M1还是属于向地面以上营建的土墩墓类型，墓葬营建手法具有典型的越人传统土墩墓特征。
少见的白膏泥及树皮
墓底石床之上铺设了一层白膏泥，并将石床小石块间的缝隙填满。它的发现为研究墓内使用膏泥葬俗的起源、演变与传播提供了新的线索。白膏泥铺设范围比石床范围大，整体盖住石床，并向外延伸，长约21.15、宽约4.2、厚0.1~0.25米。墓底白膏泥基本纯净，仅局部夹杂沙粒，保存十分完整，且未见破坏痕迹。清理发现，铺设的白膏泥十分坚硬，连接紧密，整体性极强，不易清理，猜测当初铺设时进行了整平处理，甚至是简单的夯筑。墓底边界较为分明，铺设墓底时可能在四周使用了一定的设备进行围拦。白膏泥质地细腻，结构致密，渗水性小，颜色为灰白色或青白色。白膏泥致密性和渗水性小的特征对墓葬防水、防潮可起到一定作用。
土墩墓中使用白膏泥的现象年代最早的为衢州西山土墩墓，与之相比，D30M1的白膏泥则作为墓底垫土使用。其后的印山越王陵和安吉龙山D141M1均发现填筑白膏泥的葬俗。在南方楚墓中填筑青膏泥、白膏泥的葬俗始于春秋早期，盛行于战国时期，直至西汉时期，楚地的汉墓中仍然流行。D30M1墓底白膏泥的发现似乎说明，墓内膏泥的使用是从越地起源并逐步向楚地扩展的。
墓底和木室之上还铺设了一层树皮，这是目前所见年代最早的土墩墓内使用树皮的实例，具有一定的原始性，也是具有强烈越文化特征的葬俗。这些树皮呈薄皮状铺于枋木之上，推测在墓室修建完成后，应该普遍再铺设一层树皮，使其呈斜坡状覆盖于墓室外，从而起到密闭墓室的效果；同时，也有利于墓室外可能出现的渗水沿着斜坡状的树皮流向墓室两侧，以起到对墓室的防水效果。由于时间久远，且树皮仅为一层，加上墓葬被焚烧，树皮炭化严重，现存的树皮数量较少。
D30M1墓底和木室之上铺设树皮的现象较为少见。印山越王陵中，墓室之外包护有140层左右的树皮，形成厚约20厘米的树皮保护层；安吉龙山D141M1椁外包裹多层树皮。D30M1使用树皮的习俗是目前所见年代最早的实例，且铺设层数较少，具有一定的原始性，它似乎代表此种葬俗的原始形态，也是具有强烈越文化特征的葬俗。
从已经发现并确认的此类型墓例来看，类似D30M1的墓葬在整个越地同时期墓葬中所占的比例是极小的，且此类墓的规格普遍较大，属于规格、等级较高的贵族墓葬，它应该是越地少数贵族使用的特殊葬制。
即使科技水平飞速发展，现代人依然无法从时间和空间上倒流。可是，古人有意无意残留下来的东西却可以使我们穿越时空，窥测到古代社会的遗迹、风俗、科技和历史真相。考古留给后人的不仅是古代社会的真相，更可以帮助后人重新审视现在的生活，审视自己的生存现状。
